日升月落--廖德政回憶錄 第二章 戰爭
2. 東京十字路㺪
啓𤪦𤪦
𤪦𤪦抵達東京幾天後，我急著去拜訪畫家陳清汾。刋 𤪦𤪦父親好友陳清波的弟弟陳清汾，是一位畫家，娶日本太太，並且 居住在東京。父親給我他的地址，要我有空找他談一談。雖然他一直 反對我唸文科，尤其是美術，這下卻要我去拜訪一位美術家，是私下 給我一條生路，還是想轉由專業者來勸我打消念頭？刋 𤪦𤪦半路上，來到一處十字路口，突然搞不清陳清汾家的方向，原來興 奮的心情就在這分叉路上慢慢沈重起來。在東京大都市裡，誰也無法 給另外一人太多的幫助，我必得要自己堅強起來。刋 𤪦𤪦摸索著陌生的巷路，我終於找到了陳家。刋𤪦𤪦 陳清汾家寬敞、清潔素雅，他招呼我坐下。然後，以沈重的口吻對著我說：刋 𤪦𤪦「你想要走這條路，一般來說，不止是台灣人，連日本人也要有 相當的覺悟，主要是很堅苦，台灣人尤其對畫家的認識也是真歹，你 要好好再考慮。」刋 𤪦𤪦我低頭不語。刋 𤪦𤪦想起當初陳植棋有石川欽一郎的支持和推荐，也就是他的天份在 被了解的情況下，獲得了走上美術之路的祝福。而我呢？眼前陳清汾前輩的 一番話，沒有明顯潑冷水的意思，卻也絲毫沒有鼓勵。他不知道我是 否有美術的天份；而我心裡則越來越堅定，在未來，美術是最適合我的一條路 。刋 𤪦𤪦離開陳家，不知不覺又來到不知名的十字路口，站在原地，這次 我很清楚回去的方向，雖然東京街頭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但是走過 的、回家的路只有一條，能做的事只有一件，迷惘的心，可能來自貪婪 或無所適從。刋 𤪦𤪦我多麼了解自己，只是不解人為何不能依自己的個性與特長來選 擇未來？也不是不聽從父意，或故意向現實社會挑戰，完全只因為畫 畫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刋 𤪦𤪦雖然心意已定，父親那關與期待我衣錦還鄉的家人，則不知如何 對他們交待。矛盾依然存在。刋 𤪦𤪦初抵東京這一年，我總是徘徊在咖啡店與公園之間。我開始 對古典音樂著迷，在喫茶店點一杯咖啡，就可以聽一個下午的貝多芬第九。純 粹動人的旋律將我包圍起來，我第一次在樂音裡獲得了解放和慰藉， 並發現其中的深奧奇妙。我開始用自己的方式解釋音樂的形式，並加 入成為哥倫比亞唱片「愛好會」的一員。刋 𤪦𤪦一九三九年春天，日本各醫專的考試將要舉行了，我全無準備， 主要是不想去應考，所以一間學校也沒有報名。算好日期，我寫了一封信， 更確切說，應該是一篇精彩的作文。刋
𤪦𤪦一九三九年四月三日，我給父親的這封信寫道：刋刋 三月廿六、廿七日考試的日本大學、醫專廿九日發表，失敗。東 京醫專昨天（二日）發表，也失敗。刋 𤪦𤪦我儘量做了，也有自信，但這是運命。這次失敗，我對當醫生的 自信已完全消失，可能我的性格不適合行醫，我懂了；我志不在此， 請您原諒。刋 𤪦𤪦中學先生和朋友都這樣說，並非別人講的就是對，也不是我討厭 當醫生，台灣本島人當醫生是好職業，爸爸您的推荐與家庭的期盼我理解， 我也希望早日學業成功，好讓大家安心，但這次的失敗，我對一生已 沒自信，所以我決定不再走這行。刋 𤪦𤪦每個人都有性格，儘量合個性去工作是最重要、最賢明的。自我 性格與天份能有所發揮，這種人在世上才可能有成就。成功的人大都 不是因為頭腦好，而是利用頭腦去找尋最適合自己的工作，並全力拼 命。最能發現自我的人，別人看他是天才。刋 𤪦𤪦再說，社會日日在變，今天熱門的志願，明天不一定是，再六、 七年後醫生多了，國家對醫生的制度，說不定不像今天這麼自由。總 而言之，選擇學校要合自己性格，今天對爸爸說這些話很不禮貌，不 過請您知道，我內心這些話，不得不對您說，請原諒。 刋 𤪦𤪦結局，我明年想考東京美術學校。刋 𤪦𤪦忽然說這些話，很失禮，但是將來有一天，一定會讓爸爸您理解我 的決定，心中祈禱。刋 𤪦𤪦拜託爸爸考慮，並給我回信刋 父上刋 凭愚兒𤪦四月三日刋 信投入郵筒時，虔誠祈禱上天幫助我。決定走向美術這第一步，但 願獲得家人理解。刋 𤪦𤪦父親的回信很快就到了，他要到日本來。我趕緊用更激烈的口氣又回了一封信：刋 您的來信已收到，爸爸讓您煩惱很內疚，想向您道歉，無法完成 您們的期待，心中難過得想要去死。 刋 𤪦𤪦爸爸，真不知如何向您道不是，您叫我再考九州醫專與東亞醫大 ，但我並不想考。全是自我主意，很不是，對自我的堅持，拜託您要 原諒，我四月三日所言的希望，請爸爸您要接受。刋 𤪦𤪦十二日的船您要來東京，我現在快樂的等待您。到東京確實的時 間和旅行的行程請告知，我會去接您，其他要求爸爸，如果可以，請帶 一些鳳梨和香蕉來。刋 𤪦𤪦台中一中來日考取學校的據我所知，東京醫專有二人（張文華、 郭篤徵），山口高等學校文科有張秋國雄（註1），其他不清楚，林益 州考早稻田失敗，其他更詳細的另日再說。刋 𤪦𤪦祝父親健康來東京刋 凭愚兒𤪦四月七日（註2）刋 註1：張秋國雄在二二八白色恐怖時被殺。刋𡜦𤪦 註2：寫信時間為昭和十四年，西元一九三九年的四月。 凭 𤪦刋㣌卭兪𡦃𣎴�輩w萖𢔰𤪦𤪦厓卭泋蕂兪𣈳㑺𠋥𡜦刋刋
本書有售 進入藝術書店主題書區 摘自〈日升月落--廖德政回憶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