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小阿姨的頭髮撥整齊，她那清秀的臉龐這才顯現出和以往相似的模樣。從醫院回家後，弟弟來電話說，呂副總統剛剛來過，我想像虛弱的她，一頭亂髮奮力坐起來的景象。

從女強人到生病，像是小說翻過一頁，儘管昨日印象仍舊清晰而強壯，扶著她下床，卻確切的感到她的差異。她喘著氣躺下，我坐在沙發上凝視她，髮絲遮去她一半臉。

我想起李敏勇翻譯日本女詩人與謝野晶子的《亂髮》，以情詩為主的詩集，新書發表時還和南一起去讀了一首詩──自己選來送情人，我選了在蓮池那首。就是喜歡那樣的感覺充滿生活之中，而不是眼前忍著淚水掉落在感傷的窟窿，找不到出路。有誰可以告訴我一個健壯、展翅高飛之中的生命，所藉以維繫的到底是什麼？

昨天一位朋友來畫廊，談起她的新戀情，他是一個藝術工作者加農夫──很奇怪的組合，她和他一起種花，卻看上畫廊牆上一幅０號，畫著小黃花。我不理她，真花是最美的，即使是最好的畫也比不上，她生活在自理的花園裡，怎會稀罕擠在小小畫布上不知名的花？她一直到離去眼睛都不曾離開那幅畫。

朋友很健壯，像是百毒不攻，尤其她投入一幅畫的神情，更像是閃著金光的精靈，變粗的皮膚是陽光走過的痕跡。她開門離去時，一陣風吹亂她的頭髮，亂髮下的容顏在笑。

相片圖說：1999年9月8日李敏勇亂髮發表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