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日記 /黃于玲 /日期: 2002.01.01
小鳥飛出巢

躺在兒子的床上看海明威,他的一本什麼數學與頭腦相遇之類的書丟在一旁,是他自己買的。

除夕夜女兒自己有節目,是否帶兒子去倒數?去年是這樣過的,可是他已經長大一歲了,腦筋不知又有什麼變化──他似乎分秒都在轉變著。我們正在吃著豬肉飯,店裡提供一碗白芝麻要自己磨碎加醬油,好用來沾豚排,明明是豬排卻要改名字。

「等一下我要和同學去倒數。」
「哦?」我和南嘴巴同時變成o字形。
「我們約好了在捷運站見面。」他平穩的口氣好像已經是街頭小子,而這根本是他第一次晚上獨自出門搭車去玩──到凌晨;會不會搭反方向而一去不返?

我的驚嚇都藏在心底故意裝鎮靜。南將手機給他──第一次,他為了手機要放哪一個口袋,換了幾件衣服,而後帶100元匆匆出門。他的鈔票都是整齊折成四摺,像是熨斗趟過一般,第一次發現時我和女兒拿著錢笑到眼淚流出來。不過從來都是姊姊向他借錢,他雖很節省,卻從不過問姊姊錢還了沒?

除夕夜年輕人都在外面瘋,老年人都在看電視,我在電視機前這樣告訴南。他走過來和我一起看。熱鬧的節目,一個畫面也沒進入腦子裡,我想著第一次出門的孩子找到同學沒有?住在都市的孩子沒有方向感,不像我從鄉下進入都市,將街道當作田埂,兩三下就熟透了。

電話響了跳過去接,「嗨,媽我已經到了我們正要去接另外一位同學,」那就好,我對南笑著:「小鳥已經飛出巢了。」有一種滿足掠過心頭。這時,突然感覺家裡好安靜,我不知如何面對安靜?拿出以前拍的帶子看,兒子在法國凡爾賽宮的草地上走著,1990年他才一歲多,穿著過長的風衣,鏡頭拉開時,在寬闊無際的草原上,他就像一根小草──看不見了。

鈴─電話又響了,喂了半天都沒回應,可是那頭清晰有兒子的聲音、女生的笑聲、還有風聲,他不小心按到電話,所有對話全都傳過來。我關掉錄影機,專心聽著,他鴨子似的聲音一直笑、或吼,那麼熟悉的聲音卻有那麼不同凡響的歡樂!

砰-砰-鞭炮聲響起,煙火四射,已經2002年元旦了,我和女兒在手機中互道:新年快樂!兒子的反而撥不通。一小時後孩子還是沒回家,我再一次找他,怕捷運停駛,終於找到了,他說沒問題啦,然後聲音變小聽不見,糟糕,然後門鈴響,一位穿著紅色套頭POLO上衣英俊的少年站在眼前。

「你怎麼不說已經到家門口了?」我揍他屁股。

早上,他睡到睡不著還不起床,只聽他喃喃說:「好累喔,昨晚都背著女生看,她太矮了看不到ㄚ!」這是我新年聽到的第一句話。

圖說:上圖為張炳堂的〈飛雁〉


回首頁
南畫廊
106 台北市敦化南路一段200號3樓。Tel.02-2751-1155. Fax.02-2773-3135.
copyright©2000, Nan Gall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