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日記 /黃于玲 /日期: 2002.09.14
The Wind Gone


爸爸突然要我請姨婆吃飯,順便到畫廊看畫展,她的晚年生活興趣學畫;我說好,卻忙別的事去了。同一星期光復舅舅來電說姨婆中風,在臺大醫院,去看她時已經不醒人事,足足又熬了一個月,她的兒女幫她把大小便,有一天手放在她的心臟上方,感覺母親無言的痛苦,忍不住跑去廁所吐了一地。

今天下午的告別式,我用數位攝影機錄影,光復舅舅致紀念詞時,聲音哽咽,我從鏡頭看去的畫面也在顫抖,原來自己的手在發抖,因為想起那段幸福的日子,已經在風中逝去。

姨婆,外婆的五妹,每一年大年初二,姨婆舅婆兩家一行十多人到芬園接外婆回草屯娘家,我拉著媽媽的衣角,媽媽跟著她的媽媽,一起去熱鬧,一輛彰化客運就這樣客滿了。穿漂亮衣服、口袋裡塞滿糖果、看風景、聽大人談笑風生,那種幸福記憶深刻。

外婆走了,媽媽走了,我把姨婆當她們兩人的化身,聲音像、穿著像、慈愛的感覺更像:「喔,白鴦啊—」連叫我的音調都一樣,後來一聽姨婆這樣喚我,眼淚就流出來。

現在,什麼都沒了,失去母親的感覺,猶如失去一個溫情世界。

外婆上靜修女中時,姨婆上第三高女。外婆傻傻的當千金小姐,姨婆因為父母等不到生兒子,曾被送給一名農夫,後來雖又帶回家,曾經餐風露宿的經驗,使她比外婆更堅強、果斷。她的名字叫「極」意思是生女兒已到極端,再也不要了,果真她招來了弟弟。

「請你將我們的真心帶走」歌聲悠悠響起,她第三高女的同學們在會場上唱這首日文曲子,白髮蒼蒼,面容和祥,從鏡頭望去,她們真是美極了。歌聲真情又純美,這樣的祝福,在眼前的生活,顯得那麼遙遠。

我親吻著玉蘭花,深深一鞠躬,把帶著香味的新鮮的花放入棺木裡。走出靈堂,恍如隔世。

外婆後來嫁給留學東京醫專的外公;姨婆則嫁給台北帝大東洋文學畢業的田大熊,他們只在火車上匆匆見過一面,就被介紹訂婚。未婚夫在禮餅中夾帶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姨婆只回:「送來的餅很甜。」原先打算要開始的熱戀,一下被潑了冷水。他們婚後才開始漫長的戀愛,直到兩人接近九十歲。

第一次感覺送別的時候,夾著幸福的回憶。漲滿心底的往事,如潮水,輕輕的來回。那風,掠過海面的時候,只有船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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