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三個男人的裸女

今天突然變冷，只有15℃不到。

午餐後，回畫廊煮咖啡，豆子放入打豆機，咧-咧-，發出一陣噪音，我想像，一粒粒豆子碎了，變成粉狀。我的腦子也幾乎碎了，變成糊狀。

把粉倒入不銹鋼壺，填平，鎖緊，再打開Mini瓦斯爐。這種DIY煮法，給毛病大、自以為與眾不同的人用；也給在繁瑣操作過程中趁機休息的人用，例如我。

真是累慘了，太多事情，沒想到Mini畫展的工作，一點也不Mini。送出畫冊打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連音樂都覺得難聽。

哈著熱咖啡，想起這幾天來來往往的朋友、收藏家，有些趣味來了。

我端著咖啡杯走向這幅沈哲哉的裸女畫，題目是〈曲線〉，橫躺的身體曲線，像是山的巒線，高低起伏，變化豐富。微微掀開的紗幕，呈現花布上全裸的女人，美麗的背脊，在凹凸間，顯出年輕的身體扭曲時的力道。血腥的紅色，可以引人走入推理小說的情節，也可以暗喻熱情的片段。

繪畫藝術的微妙處，在於欣賞時可以引爆無窮的想像空間。這幅〈曲線〉，在三個男人眼中，發生三種反映：

一個說，我想到兇殺案。
一個說，昨晚像這樣的女人整個趴在我身上。
最後一個說，我買了她也只能放在倉庫裡。

這三個男人看裸女畫，適時反映台灣時下的色情文化──一種普遍的現象。性與暴力，總是連在一起，彼此間互相牽成，互相激勵，道德標準變成英雄無用武之地。性招待，由低調的進行著，逐漸茁壯、擴大範圍，連「乖寶寶」處在所謂的大眾文化中，也必須變成見怪不怪，勇往直前。

不過上面第二個男人，在應酬進行到第二攤時描訴他的遭遇說，美眉脫光衣服，整身趴到我身上，差點無法呼吸，在肉慾橫流的當下，他穿過女人赤裸身體的縫隙，看向房間另一頭的女人，正在化妝，真是美極了。他說：「昨晚，我進入羅德列克的世界。」

如果他以為那段時間自己是法國的侏儒大畫家羅德列克（Toulouse Lautrec），一切也就好辦事。倒是想成兇殺案現場的那位，比較可憐，他從裸女畫上，未曾得到風花雪月，還需花腦筋去推理，到底誰在進行分屍？他在應酬時，也涉足「粉味」的地方，美眉兩三下就自己把衣服扒光，他說等等，留下最後一件吧，有些幻想比較美。沒想到她說，少假了。

最可憐的是第三位男人，他以前在畫廊小心翼翼買了裸女畫，回家卻不敢掛，有太太，有小孩，就是不知道掛哪裡好，他們總會看到的。掛臥室吧？不，已經掛了李梅樹的玫瑰花，再沒有花比她更嬌豔。裸女和花不同吧？不，孩子看到光溜溜的身體總是不好。喔，裸女畫畢竟不只是線條色彩光線構圖，她呈現的色情的部分，竟然讓一位爸爸忍痛把她鎖入黑暗的倉庫。

想到這裡，我噗一聲笑出來。走回茶具間，慢慢的洗著咖啡壺，睡蟲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