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武勇是醫生，南抓住他來參加228畫展茶會的時候問腸胃的問題，他的回答簡單扼要，清晰明瞭。那一天他穿一件淺藍色襯衫，衣服袖子明顯有燙過的痕跡，真是一個紳士。

我現在學會看人先看眼睛，他的雙眼專注而炯炯有神，在思考時甚至發出智慧的光芒，一點也沒有老人的渾濁或不定的閃爍。從眸中探索他的靈魂，必是行走於清明寬敞的道路上，這樣觀察著，心底感覺十分舒暢，藝術創作使他在84歲仍舊延續著生命的美好。

他曾經說過，每天要走4公里，一天分兩次，從信義路四段走到大安公園，或是沿著敦化南路散步。228那天他又說，「我一天要吃八個柳丁。」這很好笑，他的言詞一定有憑有據有具體的數字，讓你從中營造真實事件，從未有大約大概也許的說法。

我發現他的自制力很強，要做的事一定嚴格遵守，他反對我把他的羅曼主義說成浪漫，他說浪漫若是漫不經心就不好，追求美的過程是嚴肅的控管與一再的試煉，不是浪漫不羈。

喔，我又再一次對自己的淺薄感到羞愧。和前輩畫家聊天，有時讓人覺得臉紅。畢竟他們的智慧，像是一把照妖鏡，使你看清自己的幼稚；也像一副探照燈，照明你模糊的未來。

我慢慢發現許武勇理性探討的感性世界，有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逐漸湧過來，那不是一時可以量化的現象。昨天他又來一通電話說，帖子那幅畫的題目是「山地生活」不是「山地傳說」，一定要改過來。生活不是傳說。

生活不是傳說，真實與非真實之間，不是沒有探討的空間，只是一開始就要十分清晰，畫家要畫什麼作家要寫什麼，如果自己不清楚，如何要求別人看懂？

生活不是傳說，當228事件逐漸在人們的記憶中退去，甚至轉化為一種傳說，台灣人就失去一次提昇的機會在許多人付出生命代價以後竟如風中的花絮，散去了。我想起1991年由英國多佛港搭乘渡輪南下到法國加來港登陸時，印在記憶深處的羅丹的加來市民雕塑，以及這件作品的意含。

眼前應對的，是一片空白，是真實生活逐漸變成傳說的演化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