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掃描 市場掃描 /和平鴿 /日期: 2005/3/3

拍賣的假象與作品的真相 ──從呂璞石和金潤作碰壁看台灣藝術市場的現象

台灣藝術市場,在政府鼓吹文化創意產業之後,逆向發展,反而繼續往下探底。連呂璞石、金潤作罕見的佳作在2004年拍賣會,都難以扭轉乾坤。

不利市場發展的謠言四起,套句政治術語,就是唱衰台灣美術。政府的文化政策,和台灣藝術市場的發展,是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交集。當市場發展遇到瓶頸或根本就是生病了,也只有草藥可以敷。

業界沒有人寄望由政府那一邊取得生存的希望,別說文化產業政策的擬定,連一個像樣的交易環境、健全的配套措施都沒有,處在亂世,妖孽四起。

前幾天,一個精明的投資者問我:「真奇怪,?什麼像呂璞石、金潤作這麼優秀的藝術家作品都拍不好?!」他又問:「社會對他們公平嗎?」

啊,有沒有聽錯,金錢遊戲的字典裡只有豪取、沒有公平,別說台灣,哪裡的拍賣市場與社會的普世價值有過換算公式?如果努力加上天才等於在世出名,就不會有梵谷。廖繼春生前也沒賣過幾張畫,1972年去世前賣了一批畫給蔡辰男,也就是被印成厚厚一大本畫冊的那一批──現今在拍賣場上斷斷續續出現驚鴻一瞥的曠世鉅作,當時也只不過是讓畫家「剛剛好用來還房貸」而已,賺錢的都是收藏家;社會對廖繼春公平嗎?

台灣畫在大陸畫(中國畫)進來以後,面臨考驗,收藏家看大陸畫,從鄙夷到陷入溫柔鄉,只有短短十年。大陸畫經營者以強勁的行銷力,先在式微的畫廊博覽會上取代本土畫空間、再鑽入畫廊協會成為會員的主流,在政府只顧團體不顧個體的情況下,這樣的協會,在政府體系中仍是代表本土藝術產業的唯一窗口。台灣畫壇迅速成為大陸畫的主要集散地,原因當然是毛利比較大。

90年代初期的畫壇盛況,養大台灣畫家的胃口,使畫廊在後續的經營上,必須看著畫家的臉色。當時,大陸畫就像大陸妹似的,四肢健全,任你挑,簽不到台灣畫家的、做海報的、後來新加入的畫廊,自然就開始經營大陸畫。

單純的市場開始複雜化,收藏家還來不及學會怎樣欣賞藝術作品,就已經被迷得團團轉。買畫的人,大都是要便宜的而不是好的,沒有多少人要選擇、或能選擇一件傳世佳作以取代一脫拉庫的有色畫布。一位畫家說過,如果是一堆空白畫布還賣得到錢,一旦畫了畫,可能一毛錢都不值。

像呂璞石、金潤作這種冷門的畫家,作品在這個時刻上了拍賣場,不就是叫烏龜吃大麥?呂金兩人講求作品的本質與內涵,一幅畫可以畫個幾十年,還在討論個沒完沒了。他們用「研究」的心態,突破第一代前輩畫家的風格,產生浪漫的、抒情的、或理性優美的繪畫形式時,台灣畫壇還沒有天亮。

拍賣市場是在畫廊的第一手市場交易形式趨向穩固時,才有運作的空間──開發第二市場的生機、服務轉手的名家作品、尋找未出土的本土名畫。可是,當第一市場尚未建立客觀名牌時,人為的操作已經氾濫,贏了假象,實際輸了藝術市場向上提升的機會。

對一位偉大的畫家公平,應該是政府教育社會對藝術的認知、讓人民有能力辨識藝術品的價值,人民對藝術的傳頌,使它成為在地文化的底層。拍賣會並不是衡量藝術價值的唯一場地,它只是一場金錢遊戲。

1993年「台灣畫」第四輯首度專題報導呂璞石,這位處女畫家在離世以後才進入繪畫市場。他是來自豐原的書香世家,也是研究熱處理的博士,生前任教於台大,繪畫的研究則是他以科學家的精神在藝術上所做最大的嘗試與貢獻。我認為,他在台灣美術史上應該被書寫的是:「以理性的思考開闢了極簡的繪畫之美。」

當前輩畫家以抒情寫實、或是激情的宣洩作為主要的繪畫風格時,呂璞石理性又優美的畫風,將台灣地理上的濕熱場域做了準確的描繪與告示。人們從未這麼真實的體驗著台灣,彷彿可以在畫布上嗅出空氣的味道。

是的,當人們都在算計著經濟的成長、生活物質的豐盛時,沒有多少人可以進入那個純粹的藝術世界。第一個收藏呂璞石作品的呂雲麟形容:「他的畫,是一個無欲無貪的世界。」他從具象看入心象,一手掌握有限畫布中的無限世界,他一步也沒踏入拍賣場。

看過原作的人都知道,從畫的側面看,呂璞石的畫布就像是一件浮雕似的凸起來。但是,正面望去的整體,色彩之優美、純淨,宛如高山上的天池。畫布後面,畫家密密麻麻寫著創作日期,幾十年光陰,在指間流逝。呂璞石曾問呂雲麟擅於烹飪的夫人說:「妳在畫裡面看到什麼?」又問:「我畫它,就像你煮菜,這個加一些、那個加一些,嚐一嚐味道,有什麼還不夠?」他對婦人談作品,以她最熟悉的方式,似乎藝術一定要在生活圈子裡才找到呼吸的空間。後來呂璞石在舉行生平第一次畫展之後不久,因為癌症去世,臨終前他說:「這些畫都是國家的。」他的畫友竟然以為他發瘋了。他生前一幅畫也沒賣出去。

金潤作比呂璞石浪漫,他不是科學家,卻和陳德旺一樣沉迷於色彩的研究。直到他的晚年,簡單穿著拖鞋來去,外在的形體之美被內在不斷躍升的創作情愫取代,一如洪瑞麟所說:「苦鬥使我的英俊變醜形」。在純粹的創作天地裡,凡事皆可拋,高大英俊的金潤作,在六十歲出頭時突然腦溢血去世,在他畫室的畫架前面倒下來,來不及主持他準備中的畫展。

這不只是一個悲壯的故事,當畫家以出乎想像的潛力完成他的藝術形式時,他本身已經為自己的價值寫下歷史的紀錄,那些美好的形式將來是否轉化為一個國家的文化資產,是否帶領人心往美好的境界出發,才是藝術被考驗的地方。

最近興起的收藏新世代中,不少人是理性的以投資為前提,比起「前一代」藏家,已經很清楚知道:這幅畫少說也要放個十年才能去談增值問題。所以他要先試著「喜歡她」。

由這個現象回去解讀台灣近幾年來不理性的拍賣市場,從自我膨脹到反常的退縮,都不超過十年。應驗了急起急落的宿命論。

為什麼人為的炒作,可以讓一群人忙得團團轉,樂得「像真的似的」;然後很快的又以一種杯弓蛇影的心態快速縮回去,彷彿患了憂鬱症。這就是所謂的反作用力嗎?藝術品收藏這樣淪為股票似的一下被抱又被拋,當初何必美其名叫「藝術投資」,把藝術兩個字拿掉才對。

台灣藝術市場的現象,是亂象,其中充斥拍賣的人為炒作、稅法缺失、假畫疑雲、大陸畫氾濫、畫家好像交際花。尤其這幾年來,畫家不畫家、畫廊不畫廊、拍賣不拍賣的,畫家、畫廊忘記自己的定位原是不同於拍賣公司,一個是需要以人文素養長期經營的製造者與銷售者,一個是炒短線只看數字的仲介。但是人人沉不住氣,一旦生命鏈弄亂了,就沒好下場。

台灣畫派新聞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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