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周記

黃于玲

兒子突然問我，姊姊要去巴黎幾天？他說，這是姊姊不在家的第二個晚上，和日本、香港比起來，她現在怎麼越去越遠、越去越久？ 不在，去很久，去很遠。簡單幾句話，我判定他已經開始想念。也不能笑他，搭機那天，我們一起吃午餐，兩人都沒說話，我餵她一口白飯、又再一口，就像她第一次有記憶的日子。她不再喚我胖妞。

到了巴黎，在下雨，拖著行李找住處，很煩。我趕緊回簡訊，別煩，先休息。第二天，手機變簡訊、變e-mail、再來就靜悄悄，第四天果真是玩開了，羅浮宮、奧塞已經去過，我要她說仔細，逛美術館不是在打卡，要慢慢看。回信寫到：

「我住二區，旁邊有很多逛的店、餐廳，還有超市麵包店等等。人很多很熱鬧，離地鐵站也很近。今天我們去龐畢度，再到附近晃晃，這裡天暗的很晚，十點吃完晚餐天還有點亮。吃的有點貴，葡萄酒很便宜。羅浮宮離住處有一段路，散步也可以到，今天天氣還不錯，我們到公園晒太陽。跟弟弟說要加油，盡最大的力，我再看看有什麼可以買給他，跟他說如果他考得好，想去哪裡也可以去，要去多久也可以，反正他考最後一名也去了日本。我要睡了，現在是12:45，晚安！」

兒子說姊姊不該在他大考前夕才離家，誰理他？人生是一連串變數，沒有被編排好才去走的。倒是他老是給我驚嚇，上學期導師打電話來說，兒子都不讀書，上課在睡覺。丈夫回說，孩子吃得飽睡得好沒歪了就好。女老師說：「啊，怎麼有你這種家長？像你這樣才會讓我睡不著。」那個寒假我們去北海道旅行。

開學不久突然被通知選上家長代表，同學發現兒子的媽媽最酷，兒子考班上最後一名還獎勵他去旅行。什麼？「你的成績單在哪裡，給我拿出來！」家裡沒有藤條，找遍了也沒有一根棍子可以打人。

姊姊不在家的第二個晚上，兒子心神不寧，從房裡出來沙發坐坐、餐廳坐坐，又進去。他已經忘記巴黎之行，那時才一歲，每天早晨坐在娃娃推車裡被送去一個柬埔寨保母家，直到晚上才去接回來。我記得他望著我離去的背影時特別用一種畢生難忘的眼神，然後我乘坐地鐵進城，就把他忘記在美術館一件件美麗的藝術品當中。

是不是那一年讓他嚐到離別的滋味？落單的感覺，可以讓他更深刻嘛？孩子的成長一如池塘的蓮花，在一夜間迸出來。 【2006-06-30/民生報/B7版/藝文新舞台】

2006-06-30/民生報/B7版/藝文新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