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畫廊 黃于玲

有些站，地鐵沒有停，它們從大約四線道中間的軌道裡呼嘯而過，哩哩咧咧急速的聲音，遍及紐約這個急躁都市的每個車站，每次聽來都令人感到驚慌、憤怒與一種奇妙的振奮—速度感彷彿一種興奮劑。

有時候街頭藝人在車廂裡唱歌、跳舞、或演奏樂器，一站的時間，只夠表演一曲或半曲不到，他們總會在車子靠站前向乘客要錢。地鐵裡的歌聲，在遇到一群黑人合唱，給了錢之後，他們就不停的對你揮手以示謝意。

1983年留下的記憶，是一個有香水味的旅程，經過夏威夷和洛杉磯才到了紐約，哪裡留下的香味已經在往事的碟子裡交融在一起，以至於2007紐約的垃圾味，清清楚楚蓋過整個印象中的香味。總之紐約人也不搽香水。

於是我失去浪漫的想像與寄託，只有在歌劇院裡、或是美術館的某一件作品前面，才感覺心底某處奇妙的騷動。這可不是這趟旅行的目的嗎。

效率，是這個都市的本質，短短的髮型是緊湊的代表，凡是沒有效率的、鬆垮的都不能適應，以至於像香水這樣的東西就顯得懶洋洋。像謝謝這樣的言語，也幾乎沒有人在說，有一天某人向我借一張椅子，三秒鐘，她就只是從我的眼前搬走，之後每次每人都一樣；推娃娃車的走起路來簡直比國王還偉大。傲慢無禮的紐約人，於是形成一種獨特的語言聲調，精準、快速、無情緒、沒有贅語，他們一定學不來日本話。

一天晚上，朋友請在一家西餐廳吃飯，飯後點一塊起司蛋糕，服務生送來時，蛋糕放在圓盤上，周圍撒滿霜狀糖粉和紅色果醬，還附著一碗公雪一般的鮮奶油。另一家牛排餐廳的飯後甜點每一張桌上也這樣一大碗一大碗的擺著，大肚子食客，一大口一大口挖奶油配著蛋糕吃。這個極度消費的城市，即便是公共廁所也總在大熱天跑出熱水，洗得一身熱汗，滿地衛生紙一片溼亂。

曼哈頓到處是工地，最大的工地是世貿遺址。有些工地只在夜裡工作，抵達第一天，窗外就有一個工地徹夜趕工，震耳欲聾。紐約人的粗魯一邊可以適應地鐵的噪音，一邊也可以很輕易穿著高跟鞋與窄裙從混亂的工地若無其事的穿過，警笛聲時時響徹雲霄，好像一首歌的背景音效。當然一平方尺價值一到兩千美金的新房價，使很多舊房子與停車場一夕間成了一個個燙金的、吵雜的工地。紐約還在成長中。

有一天，買了冰淇淋，一路走過布魯克林橋，再回到曼哈頓。我打開錄影機，留下一段紐約的天際線以及橋上聽到的聲音，來自橋下層的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也是一種都市的精神。

台灣畫紐約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