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日記 /黃于玲 /日期: 2008/10/18

觸電的線

2008年10月18日星期六
晴天 27.2℃

一位60幾歲的畫家來看畫展,他是南的老朋友,師大54級畢業的畫家。我知道他一直在畫,而且風格獨特,線條顫抖著,好像觸電的毛髮,這樣構成的畫作,現出他的內在心理,在細縫中掙扎著生存,彷彿也是這個世代畫家遭受時代摧殘的象徵,我問:

「怎麼很久沒發表?」他晃著一頭灰白的髮絲已經紮成小辮子躺在後腦:

「啊,你說說看,有甚麼好展?」他的聲音很輕,不仔細靠近些,幾乎聽不清楚:「以前開畫展,有報紙刊出來,談論你的畫,很多人來看,賣不賣是一回事,現在不是喔。」

「你怎麼會為了報導開畫展呢?畫畫,就要發表。」

「啊,你不知道,現在的氣氛不對,我不開,我不開畫展,誰懂畫。」他不斷搖著頭,我腦子裡浮現他的畫,那樣的作品,是畫家的獨白,是一個悲慘世界的形象化,是自我的完成與結束,哪一天公開呢?遙遙無期,一個窒息的現象,普遍鋪陳在現在的畫壇。不過,南一直在畫,一再發表。

一位參觀者,簽名後,旁邊寫一排字像是評語:感覺很幸福的畫家。

天曉得這樣的幸福來自不斷的突破,叛逆、衝突與妥協,像颱風中、或颶風過後,慢慢收拾著殘局。我總是聽到他說人生乏味,想要戰爭。和我戰爭。我只想要和平。

畫家老友指著畫對南說: 「啊,這麼尖銳的角和圓在一起,你的內心充滿矛盾,想不到你把他們都安置好。」站在自畫像前面,畫家們知道它是怎麼回事,不過一般人們不知道畫家可以把自己畫出來,所以在一片抽象中獨對「我是一朵雲」那張畫問著怎麼畫出來,是不是需要一面鏡子。

一個不展,一個年年展,結果都有一件件反映時代與個人情感的作品留下來。我確定這白色恐怖籠罩下活過來40年代初這一世代,在60年代面對現代思潮和傳統美術的矛盾中選擇了寂寞現代之路的勇氣也只有寥寥可數那幾位,他們的創作都會在未來成為時代的證言,所以特別小心的觀察著、保護著。創作並不是為著畫展或銷售,是為著向過去致敬,向未來負責。生命不是那麼輕與簡單,創作也不是那麼樣可以迅速簡化為一串數字來比較,這一點市場不懂,操弄者不懂,許多人陷入迷思、或受害,不是只有南這位老畫友。

他要離開時我問:「甚麼時候去看看你那些觸電的線?」他說:「妳說甚麼?」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的背影,還好,依舊挺拔。

台灣畫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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