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4日星期五 陰天 24.7℃

昨天霜降，今晨微雨。天氣這麼快就轉涼，不說，也知道冬天就要來了。

四姨，昨夜我輕吻妳的臉，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想說的話，愕然而止。

送你上車，走在徐州路上，落葉片片，是楓葉吧，沒有風，葉子躺著不動，令人懷疑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已經接近凌晨，那麼前一小時就是今秋最後一個節氣一天中的最後一個時辰。

8點起床，作了早餐，對著窗外吃著，感覺吞下一堆石頭哽到喉頭，匆匆收拾了就出門。仁愛路上，滿地落葉躺在雨水中，小小的葉子有紅、有黃，霑著水珠，像是剛剛哭過。可不是昨夜的淚水都成了今天的雨水。

四姨，我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面，我不害怕，面對困境，你不也無所畏懼勇往直前嘛。可是我要告訴你，這次不同，在經歷人生起伏以後，重新檢視生命，有許多巧合與無奈鋪陳在我們不知所以然的奔波中，生命在奔波中一點一滴流逝。昨夜，數著你的時間還剩的幾分鐘，直到歸零，夜裡10點58分。舅舅你的表哥，輕撫你的細眉，美麗的弧線，曾隨你的熱情上揚，飆出動人的丰采。

楓葉飄落，因為時間到了自然離枝。四姨，我知道你聽見每一句話，生平第一次如此開口，你知道我不善於說愛與謝，終於自然的說出來了，從你轉動的眼睛，忽快忽慢，微顫的嘴唇啟了又闔，我知道你聽見了我內心的話：

小學畢業那一年，你在台中書局買了朱自清和徐志摩全集給我，悄悄的我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跟隨這句話我走向瀟灑人生。從小你愛讀書我愛玩，我想學你卻學不來，你考上彰化女中，我想跟隨你的腳步卻跟不上。來到台北我上了古亭女中，你上政大，我們一起住羅斯福路舅舅家，我們共用一個衣櫥，我總是穿著你的洋裝裝大人，後來遇到感情煩惱也只能向你哭訴。

四姨，還記得下庭院那棵玉蘭花樹嗎，昨夜忘了買一串放在你的手中，那是社口老家的香味，我們都踩著她的花瓣長大。你是媽媽的么妹，我是長女，每次回外婆家，我們就一起睡在紅眠床上，我看著床上面繪的美麗圖案，和你聊著夢想與生活瑣事，每次夜裡驚醒以為地震，原來是床因轉身而晃動，看著你呼呼睡著，我也安然入睡。四姨，我感性衝動、你理性安穩，在學業和作人處事，你都是我的良師益友，現在，我已經可以自處，卻感覺孤獨，孤獨像昨夜夜色，霜重，也像今晨秋雨，冰涼。

你的手，我握著的手溫暖而柔軟，一如童年的記憶，手牽手。是的，只有記憶可以在幽靜深邃的心田，燃起燈光、剷除雜草，看清生命之路何其美、何其莊嚴。四姨，你的面容安詳，猶如秋日晴空。連這最後一刻，你都在教我如何提起與放下，那麼，我說了感謝，就再也無語。

四姨，醫生自甬道那頭走來了，他和曜宇打招呼，先前他為幫不上忙而道歉，就在我們都和你話別之後的此刻，他要拔去你的葉克膜。他的白袍，像是死神的顏色，他招呼的笑容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絲毫希望。大舅剛才說，你要勇敢。我奔向另一頭只是要上廁所，從此天人永隔。

台灣畫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