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前兩天，往淡水去的途中，浪濤聲悄悄響起，在連日以來近乎呆滯的腦袋瓜子裡響著。

沙崙算是最近的海邊，約40分鐘車程，這是不去富基的理由。只是來到登輝大道的岔路前，被路標騙離舊路，往右。大道上，不但看不到河岸，還繞了一大圈，感覺越走越遠，找到一處加油站上左轉，最後，在一片新規劃的陌生地裡迷失了方向。

荒煙漫草，沒有人、沒有車，只有海的聲音和房地產廣告，怎麼也想不起過去，接不到未來。從新市路轉到濱海路，像是靠近大海了，卻是一條封閉的道路，有一輛軍車停在路邊。迴轉後，逆向行駛，才又回到原點。

我沒有打開iPhone。讓惶恐加劇，似乎可以喚醒缺少刺激的腦筋。這離開東區不到一小時的淡海，十幾年前租來海邊的房屋哪裡去了？以前，一路由河岸舊路走來的途中，過了榕樹下餐廳不遠就是一片新社區，現在不知錯開到了哪裡。縱橫交錯的新公路，一眼望去，平坦遼闊，沒有任何景物可以將人帶回過去的記憶；即便是一根歪斜的舊電線杆也找不到。我明白，恐慌的心，不是為著找不到沙崙海邊的入口，而是一個市鎮的擴展，失去舊物的連結，也就失去生活的記憶與智慧，簡直落入荒漠。

這個陌生地，找不到淡海的浪漫與詩情，倒是多了廣告招牌──那像是某一年在北美館大廳出現的偌大廣告招牌展品，反映了時下視覺的亂象，以及未被察覺的美麗景致與人文記憶悄悄從人間蒸發。現在我處在其中。這個既新又舊的海市蜃樓，彷彿被藝術家開了一個玩笑：空無一人的新世界。

後來，車子開到一條中山北路，一路下去，終於到了河岸，到了沙崙路。熟悉的景觀，在心頭引起一陣騷動，那是從失望的谷底爬起來的興奮讓人想要大叫。這一趟路走下來，沒有點上iPhone地圖，也為自己的獨立感到一絲戰勝科技的驕傲──那科技馬上可以解決的問題，無法改變人文的失落，人生不是只有抵達目的地。

沙崙海邊，入口關閉著，找到旁邊小徑進去，就是大海了。這裡比以前更荒涼，卻是一樣的大海、海風、浪潮、沙灘。小螃蟹的足跡，一路蔓延，自由自在的感覺，只有在這被遺忘的偏僻之處可以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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