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6-21上海遊記

朋友都說我是傻瓜，因為我去了世博。臉的表情與電子信上放大的問號，同樣在問：你看到什麼？

當一名旁觀者

我什麼也沒看到，連台灣館都進不去。19日，從近午到晚上八點鐘，踩遍世博五個區域，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在眼前湧來湧去如江水，說著聽得懂卻陌生的語言。作為63萬人之一，一個館要排隊3-6小時，搭船坐車像逃難，如何想像在展示人類文明場域中極不文明的體驗。人，不是主角，是被虐與甘於被虐的動物──擠衝插，一如蠻荒野獸在覓食。

進場前，就決定來當一個旁觀者。沒想到遇到一群黃牛。

弟弟勸我別去。弟妹塞一片麵包和一包栗子在我包包裡，並帶我到住家附件一個志工服務站，那裡有地圖，一名年輕女孩說：「你可以搭地鐵2號或7號線去，在6號入口，就是中國館位置。」

松山機場買的那本搭捷運逛上海，沒有派上用場。我在服務站拿一張地鐵地圖，決定搭7號線，在昌平路站上車。買了3塊錢車票，刷了卻卡住，進不去。前幾次都到服務台，現在不想再走，我在入口處對管理員說，幫我打開。

「喔，你可以鑽過去！」我又問了一次，確定沒有聽錯，他依樣回答。 「我為什麼要用鑽的？我買了票耶。」

「可我沒有鑰匙打開。」

「那是你的事，去找有鑰匙的來。」這時走來一位穿制服的小姐，我直接說： 「把它打開！」

「我沒有鑰匙，不過你可以跟著我進來。」她刷了卡，我們一起進站。前兩天，幾次卡片刷不過去，只能到服務台，服務生從來不說對不起，後來發現這裡好像沒有這個詞，也沒有謝謝這個詞。

我的BV包，從機場、到捷運站、世博入口，不斷在X光掃描機下掃過，每一次都想換一個包；除非新買一個。等包包通過時，後面的人緊貼著跟上來，脖子感到一陣熱熱的鼻息，只能伸長手，心裡叫著：逃啊。

世博八不，新生活教育

標語、廣告語、旗幟，把人弄得頭昏腦脹，有一張標語貼在捷運通道上：世博八不，不要插隊、不要…，八個不要，我或許在第一條就記錯了。類似小學時的新生活教育，在世博期間進行，世博的意義對中國人來說，是一個命運改變期，也是政府展現威風的時刻，每個中國人滄桑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寫著辛苦代價換來的果實初嘗十分甜美。

我看不到一個西方人。直到夜裡來到歐洲館門口，才有一、二位。像這樣幾乎全是本地人參加的博覽會，意味著中國就是世界。數量就是力量嗎？一邊走在空中走廊上，所見的人，穿著打扮和言論，就說品味好了，一邊想著和館內──雖然我進不去，所呈現人類文明創造的生活情境，距離遙遠。

小黃牛秀出身分證

回想上午，7號地鐵耀華路站，一下車，就被黃牛包圍。車站出口直通世博入口，那是給有票的人進去，黃牛像蒼蠅似的一路黏著你到一樓的售票口。票價160元，大約10來個人排隊。

「人這麼少，我馬上可以買到票，你這是賣給誰？」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跟著我擠入買票區，我禁不住對他發火。

「咦，我的便宜呀，一張120，換2張夜票。」夜間票定價90元。

「這是真的，這是假的，你比較一下。」他左右手各拿一張，山寨版比較沒有光澤，第一次看到世博的票，也不知真假。小黃牛看我沒有拒絕，又向我靠近一步說：

「這是我的身份證，不信你可以拍照，你也可以拍我，如果我騙你，你可以去告我。」還有這回事？13億人口去哪裡找。

「我可以帶你進場，」

「進去才付錢？」

「不，我帶你到入口處，我不能夠進去，不信你可以拍我，記下我的身份證…」我想用120元來找出黃牛票的底細。

「你這票哪裡來的？為什麼便宜，是不是假的？」

「怎麼會是假的？你知道，上海市民都發送一張，許多人不想看世博，就拿出來賣，」我看他手上的票同樣印著160元，而不是招待券。若是假的，這麼多黃牛在門口盤桓，不早就被抓走。

我竟然跟著他走。跨過一個空曠的廣場走向入口，途中他還和同伴打招呼，那人對他說，我剛帶了4個人進去。然後他停住腳步，暗示已經到了，我該付錢了。我注視他的雙眼很正經的問，希望用眼神把他嚇走：

「你真的願意讓我拍照？」我從包包拿出相機，他點頭。

「連身分證也拍？確定？」他說沒問題的，一派輕鬆。他把手上身份證提高，這樣拍，不就像是在拍一個犯人，他願意，我卻心有不忍，到底可以賺多少錢來把自己的尊嚴這樣擺弄？對那副瘦小的身影，我按下快門是不是太不可理喻，心裡一陣矛盾。

拍了2張相片，付了110元，殺價10元，黃牛就是等著你出價才表示真要買。第一道門進去了，只是看票。第二道門才要刷卡。就沒見過這麼多公安，年輕人穿著制服，像是戲裡的演員。刷進去了。

站在中國館下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一隻小螞蟻。心卻不認同。我撐開弟妹給的2折傘，大紅色，就在大紅建築物下面，感覺處在中國的鬧市裡，而不是一個國際活動的場域，怎麼看都沒有秩序、沒有尊嚴。文明是什麼？

夜深時，出了捷運站，突然忘記回家的方向，問了2位路人，都面無表情的說，打低。那是搭計程車的意思。我的眼睛，接不到他的眼睛。

在計程車上，收音機播報參觀人數破60萬人，也公告世博將約集500位來自全國的優秀人才舉行青年論壇。腦中浮起一個大場面，一個巨型的歌仔戲扮仙，是台灣怎麼也搭不起來的場面。台灣要講究的不是數字，而是人的本質。

台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