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本傳記小說，和照著錄音機謄稿子，差別多少？

錄音原文：

「店主異人，我們必須搬家。在西寧南路的市場內，我們找到一個四坪大的店面，還有ㄧ間矮小的閣樓。…因學生日多，看他們忍受著鳥糞味，心中也很無奈，有個機會我便馬上把畫室遷到第三水門附近，名為純粹美術補習班，居家卻仍舊在市場內的鳥店樓上。」

傳記小說：

「人稱阿珠是『鳥仔嫂』，因為他們夫婦在中央市場附近那段日子，一邊教書，一邊也在中華路開了一家鳥店，兼賣老鼠。鳥仔嫂常趁中央市場收攤時，趕著去撿些被丟棄的剩菜回家；有ㄧ天早上，打開米缸，發現一粒米也沒有了：『嫁給畫圖ㄤ，兩個米桶空空空…。』阿珠唱著歌，發現丈夫撿回一條狗，人狗全身溼透。」

1993年底，另一位老畫家來找我，說了他的故事，只花不到一星期時間──不像〈不見天日〉花了好幾年。他說故事的時候，我依然沒有錄音，只是筆錄，並且看著他的神情進入他的世界。這位同樣是開元畫會的老畫家，自己寫了傳記的架構、錄音、請人照口述錄音寫成一本傳記，後來該傳記由一名記者改寫，輾轉在獨立報連載。據說，改寫的原因是照著口述錄音寫出來的，只是一份「紀錄」沒有可讀性。暫且稱它是第一版。

後來，這位畫家從法國回台灣，又對我口述一次「精簡版」，我看看原稿又把它收起來，然後開始寫一篇傳記小說，暫且稱它是第二版，兩者的對照是：

第一版架構（畫家提供的原稿）：

1. 我的故鄉、 2. 祖父、 3. 我的父親、 4. 二伯父四叔姑丈、 5. 幼年時代（鹽水港時代）、 6. 白色的裸體、 7. 金魚之畫、 8. 父親開店、 9. 台南肖像學院、 10. 阿公要我畫張肖像、 11. 早漏 12. 京都私立同志社中學 13. 陳澄波先生 14. 嘉義中學（第一個奇蹟） 15. 同性愛 16. 初夏父親之死 17. 三個嘉義中學生嚮往成為畫家 18. 第二是去日本 19. 四國太太 20. 報紙夫 21. 考了五次東京美術學校 22. 太陽神有眼睛 23. 白鼻心 24. 與殺人犯共度一夜 25. 老鼠報恩 26. 昭和天皇吃剩的豆子 27. 在路邊壽司攤幫忙 28. 街頭畫家 29. 廖君 30. 第二是次世界大戰 31. 去北京 32. 東亞交通公社 33. 結婚 34. 日本戰敗 35. 日本友人打我ㄧ耳光 36. 白小姐 37. 天津等救濟總司之船 38. 浪子回故鄉 39. 延平北路太平町之藝人 40. 第一次畫展 41. 二二八事件 42. 音樂教員 43. 金君 44. 師大助教 45. 王君 46. 長男得到傳染病 47. 開鳥店 48. 鳥店搬到西寧南路 49. 母親來台北 50. 「補雨傘」的作品 51. 紅衣作品的故事 52. 八小時的拘留 53. 台陽展會員來訪 54. 青雲會 55. 原子船 56. 畫是搬到第九水門 57. 水面漂來女人頭 58. 陳君 59. 戰後來台的日本畫家 60. 賀君 61. 三個師範生來學畫 62. 母親之死 63. 貴陽街時代 64. 你是「剪鈕仔」 65. 我愛張君的畫 66. 十七歲的女模特兒 67. 不道德的老師 68. 戰後第一次到日本 69. 八十號的野柳風景 70. 夜半憲兵來敲門 71. 二千元等身大雕像 72. 騙子 73. 單身赴東京 74. 差一點被驅逐出境 75. 贗作事件 76. 東京新宿的「純粹美術研究所」 77. 在志木市生根 78. 現代美術公司 79. 畫肖象的人生 80. 五十七歲之手相 81. 清國奴 82. 上野公園會長 83. 青年與老人 84. 打我的日本友人來找我 85. 台北博物館個展 86. 春雨 87. 恩師由京都來參觀我的畫展 88.廖繼春先生推薦我的畫。上集終。

第二版我的架構是：

1. 台灣的長命梵谷 2. 騎白馬的仙女 3. 有怪癖的小孩 4. 爸爸，我要當畫家 5. 同性戀 6. 在日本撿垃圾 7. 妻的裸體 8. 吉他與六絃 9. 你們都出來，我要決鬥 10. 第九水門的鳥仔嫂 11. 一千七百個女人 12. 我不懂什麼是「笑」 13. 每張畫布都有他的生命 14. 移居日本 15. 街頭的人像畫家 16. 小星星之曲 17. 決心永居巴黎 18. 活躍台灣畫壇 19. 巴黎「白色時代」 20. 悲愴的在野巨匠

這本書在1994年2月出版，統一報和民不聊生報都曾經轉載其中的內容。後來一家畫廊出版這位畫家的畫冊，事先打電話來：

「喂，和平鴿，我要出一本畫冊，裡面放你寫老畫家那篇文章好不好？」

「好ㄚ。」我爽快答應他，不久畫冊是出來了，沒想到作者變成那位畫廊老闆，看了簡直當場傻眼。如果，口述可以決定文章，他何不照登畫家當初準備的口述原稿？

〈不見天日〉這位偉大的老畫家說，因為他的人生只有一種，所以怎麼寫就是那樣，顯然代筆的人人皆可，想起過去義務幫他寫那麼多「代筆」，原來是把我當菲傭。

〈不見天日〉架構是：

1. 田園生活 1. 大甲溪之晨 2. 第一台收音機 3. 田埂上的孤影 4. …. 5. 東京十字路 6. 月光下的遊子 7. 白色維納斯 8. 1940進入東美 9. … 10. 愛是藝術的女兒 11. 戰中休學 12. 最終一擊 13. 別了,東京都 14. 紀念228的幾幅畫（人生四季） 15. 爸爸失蹤了（童書） 16. 黯淡的歲月（人生四季） 17. ….. 18. 回顧紀元（台灣畫13） 19. 呂雲麟紀念專輯（台灣畫13） 20. … 21. 觀音山主題（人生四季） 22. 又見繁花盛開（人生四季） 。括弧註記的是我的另一本書名

那個人的架構是：

1. Ⅰ、 大甲溪灌溉的文化幼苗 2. 全村第一台收音機 3. 台中一中的通學生 4. 三○年代青年的精神食糧 5. Ⅱ、 東京青澀歲月 6. 掙扎的日子 7. 苦練素描 8. 考進東京美術學校 9. Ⅲ、 東京美校最後一位台籍生 10. 南薰造教室六君子 11. 戰爭中休學 12. 原子彈爆炸的體驗 13. 終戰後復員 14. Ⅳ、 二二八夢魘 15. 返台任教台北師範 16. 父親離奇失蹤 17. 黯淡的光陰 18. Ⅴ、 紀元展成軍 19. 省展新秀受矚目 20. 溫和的叛逆 21. 知遇之恩 22. Ⅵ、 從蟄伏到鋒芒再露 23. 沈醉古典樂章 24. 觀音山的沈思 25. 登上知名度高峰

事實上，英英美代子1988年就開始寫這位偉大畫家的生平，再來是蝴蝶蘭，再來才是檳榔西施，三人寫的東西都是來自畫家的口述以及研究創造，第四位則是集三位大成的抄公，也就是社會充斥的投機分子。真希望有吃飽飯沒事幹的人，把這些文章一一攤開來比較，學學文章怎樣由這本書到那本書去。

老師說，如果這樣是沒事的，那麼，我們就知道以後該怎麼「寫文章」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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