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昏暗的走廊，美術系學生，拿著畫布、飲料、便當來來往往，不久紛紛進入教室。寬敞的繪畫教室裡，有模特兒躺的床、椅子，幾張畫布散落各角落，都是未完成。

也許期末考將至，他們的臉上，沒有笑容，就在我走入阿發老師的研究室時，最後一位學生拿走最後一幅canvas：

「我要求他們把沒畫完的畫放在這裡，下次上課再來拿，免得帶回去了，別人畫，」老師打開冷氣和筆記型電腦，我把隨身碟插上去，對他作一個簡報。就在和律師開完記者會那一天，我馬上把所有檔案、畫冊塞入矮櫃，那令人厭倦的每一樣東西，彷彿每一張齷齪的臉，我迅速捲起袖子，轉到手上的規劃案去。

老師沒問我畫家開記者會的事情，顯然沒看報紙，他太忙了，他的車子已經跑了七十萬公里，我的開了十年才跑五公里。所以我不談這件事，生活要有一個空間是乾淨的，就像是心底建造的秘密花園，那裡有新鮮的空氣。

記得幾年前小丑畫家曾經說，逆境是人生的部份，有逆境才有光彩。那時我也在寫他的傳記，訪談的時候，他這樣說，也同樣提供大量的資料和相片給我，但是從沒有說，「你寫的文章都是我的權利」。

九十年代我寫許多畫家的故事，他們把史料、相片、各種保存幾十年的資料一大包、一大包送來給我，再對我鞠躬說謝謝，因為，那時候他們被忽略，是沒有聲音的一群寂寞者。我把他們的生平事蹟一一寫成故事發表出來，讓人們知道那個苦鬥的年代，有一群這樣的畫家。我知道從故事被大眾閱讀而找到的尊嚴，不是賣畫的金錢可以換取的，他們希望自己的故事被記憶、被傳述、被肯定；這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星際大戰裡的尤達說：「死亡是自然的一部分」，我和這位偉大畫家關係的死亡，是一切醜陋人性發展到最後的自然結果，我理解，也努力學習面對幻影的破滅。這些經驗，讓人獲得智慧。

我花了許多時間作簡報，其實是一種逃避，只有把自己深深埋入另一件事情裡，才不再想起那群齷齪的人。

離開研究室的時候，另一位老師進來，他說，「你的新聞上了頭條，」阿發老師喔一聲，問我有沒有帶報紙來，我說沒有，今天不談那件事。

不過，第二天，我還是丟下工作，翻出書房裡的資料，整理成冊，我要揭發畫家的謊言。他用新謊言掩飾舊謊言，像狐狸一樣狡猾。每一句話，他發表的每一句話都要自己負責。

收到台北地方法院的信函，收起悲傷與憤怒，準備前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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