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賢二 要回美國，打電話來相約喝杯咖啡，我們三人在咖啡店道別。

走出老咖啡，夜色在炎熱的夏日裡，只因為人心中的熱情方興未艾，才稍稍顯出些微浪漫的氣息。江仔跟著我們走一小段路，才發現自己搞錯方向，他新買的二手吉普車停在另一頭，他轉身離去，留下飄搖的小馬尾，以及看似傑克梅第雕塑的背影。

一如以往，他死心塌地催促南下海畫畫，近乎懇求與哄騙，他轉頭對我說：「老闆娘，甘不能放過你愛人，要不，跟你請假好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要南重拾畫筆，這個問題根本和我無關，他對南說：「我相信你畫的一定很有本土味，也確實不是現在台灣流行的風格。」他離開台灣三十年，南並未長久離開過，在感覺和技巧的表現，他們有相聚的也有分離的部分。

這個暑假，他去了一趟花蓮，我們也是。他想去那裡蓋一棟畫室，依自己的想法設計畫室，再分一個部份讓我們有空時去住。在花蓮時，我問南：「為什麼沒有人畫花蓮？花蓮看到的山，又近又高，要看到山頂，必須整個抬頭。」江仔也這麼說，何況還有海，可以去海邊喝咖啡，是啊，他們可以把海濤的聲音畫進去，把山的重量墊在下面，也可以在一片荒蕪的草原上無限的複製孤獨。

他離去以後，南回答說：「江仔大概寂寞吧，沒有伴，畫畫要有人對談、討論。」「以前年輕，不懂，經不起批評，有誰開口批評別人的畫，都會吵架，以前他都不讓我看他的畫。」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作品只是母雞屁股下的蛋；現在蛋孵出來了。

他回美國以後會開車去一趟沙漠吧，那裡空曠無人，他的生活，只為著供應養分給藝術，還是，藝術延伸著他的生活？他心底永遠有一個空位，留給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