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之前,學者對我提示如果觸及創傷或隱私隨時可以停止,如果拒絕受訪他希望可以傳遞珠海老人對莊醫師的記憶。
一張紙條寫著:莊遵規內科醫生。是珠海老人寫的,這一位年近百歲的老人曾在珠海三灶島的慰安所衛生部工作,他多次提及了莊醫生的名字。學者拿著名字在美國UCDavis歷史系裡上網尋找這位軍醫,想進一步了解他在30年代戰爭中的珠海工作以及學醫經歷,以協助他關於日侵時期的婦科檢查。
我先表明,所有提及當時都用「日本時代」,他解釋他用「日侵時期」理由是正在作慰安婦研究。
他先傳遞珠海老人對莊醫師的記憶。珠海老人是廣東人,他可以存活下來是因為懂得一些醫事,在慰安所被派當莊醫師助理,在工作上莊醫師教他許多,也多次在戰亂中維護他,算是救命恩人。
他還沒說完,我已經熱淚盈眶。他口中的軍醫竟然是自己的親人,接下來我要說對外公的記憶,希望我記得的和學者紀錄的可以連接起來。
東京醫專畢業的阿公,30年代被派去香港行醫,應該是當軍醫,於是全家由彰化移居香港。母親和舅舅、阿姨在香港唸小學,母親小學畢業時,一位日籍老師專程自台灣前往香港,接她回台念彰化女中。當時海上船隻,時常被炸毀,母親搭船離開時看見母??-外婆的眼含著淚水。
只有這一段可以銜接學者的紀錄。三灶島慰安局裡的軍醫,他替慰安婦作身體檢查以及進一步醫護工作,那戰火中的身影,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強大虛幻的影像,連接到我出生後所住阿公診所穿過溪溝仔,上到600多坪三合院的童年世界。
學者想知道我眼中的祖父是怎麼樣的? 我很喜歡看他洗手,洗很久,每一個動作很徹底,原來疫情期間衛福部也教大家這樣洗手。阿公在診所用類似便當盒的鐵器消毒針筒,我喜歡黏著外婆在藥局裡看她配藥,87水災阿公抱著我和弟弟穿越湍急的黃色洪水,簡直勇敢無比。當他騎鐵馬拿著皮製的褐色醫事包出外往診時,我會在門口等他。
學者問我,「南畫廊公布祖父的故事,認為銘記您祖父的故事對後代的重要性是什麼?對於將他的故事分享給更廣泛的觀眾,是持什麼看法?」
童年給我一股無形的力量,說不上來,它就是我內在的一部分。30年代的人物、生活在戰後被消失了,我想回復並且串接起來,讓歷史在真實中成為智慧。
結束訪談時,他給我一個禮物是韓國慰安婦的畫作。當她們難以啟齒時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