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從山路轉出到烏來街上時，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髒亂的小街，有一部混凝土卡車堵住，正在灌漿，一家新的店不久就會開張，就臨著水邊。

已經下午三點，回到台北需要四十分鐘，怕肚子太餓，在忠治村附近唰—一聲南緊急煞車，原來是看見路邊一家店亮著燈、小爐上冒著煙，旁邊擺著一排野菜，菜已經乾乾憋憋。

一個皮膚黑皺的婦人過來招呼，她一開口我們就知道是原住民：「嘿，現在桂竹盛產，來一碗湯，很新鮮哦！」我仔細看爐子上已經烤熟的肉，婦人說：「那是斑鳩和山豬肉，這裡的。佩野菜吃，是原住民美味喔！」我們就坐在新店泰雅族原住民開的草寮裡，屋頂是塑膠棚子搭的，路邊大卡車轟-轟-咆哮而過，油桐花如白雪般輕輕飄下來。也好，不吃會太餓。

婦人建議吃嵾仔葉炒麻油、雪蓮、紅椒，當然還有山豬肉和斑鳩──一隻小鳥。南緊緊皺著眉頭不知選什麼菜，我們胡亂點一些，桂竹湯和一盤青菜馬上就送過上桌：「來，原住民美味！」我們同時低頭看，青菜裡黑黑點點像是灑了胡椒的是什麼東西？「噯，放了蒜頭一炒就黑嘛。」我轉頭看她炒第二樣菜，沒洗鍋子。

一隻烤好的小鳥也送來了：「這都是我先生弄來的，他現在又去打山豬了，就這山上，」她手往身後一指：「要去一星期，背著米去，一次可以帶回來幾隻小豬。」我發現婦人手臂上有一個大又長的疤，她又說：「這鳥我們都直接喝牠的血，生的肝沾沙西米就吃了。」「妹妹，過來幫忙，﹪＃＊※＃…」婦人叫來另一個年輕的，接著說起自己的話來。

我放下筷子，沒吃飯就飽了。

又進來一對情侶，男生問有沒有溪哥，也點一些青菜：「菜洗乾淨一點，別害我拉肚子。」男生連續說了兩次。我低頭笑著，問南剛才為什麼不提醒婦人？他似乎只會兇都市人，遇到原住民就順得像小貓咪一樣。

晚上煮桂竹湯，加了冬菜和有肥肉的豬肉一起煮。桂竹是婦人送的，離走時她一定要你帶走，煮法是她教的。餐桌上兒子喝了湯，緊皺著眉頭，那表情就和下午我看見的一樣。我沒告訴他：我們還吃了一隻小鳥；就是畫廊窗口飛來飛去的斑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