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牛車〉是楊樹煌的油畫作品。 楊樹煌 是誰？作品的風格是什麼？我和所有人一樣陌生，卻在第一眼被他吸引，作品已經敘述一切。

以前我都是和畫家談了他的作品、人生歷程，才又回到作品本身去看。這次反而被畫，強烈吸引著去探索：為什麼這隻牛看了讓人想要掉眼淚？

先是想起老畫家洪瑞麟說過：「…苦鬥使你的英俊變醜形。」這句話還有上半句。畫家大半輩子在礦坑工作，看盡礦友和礦場小廝怎樣討生活。由衷說出這句話。時時，我想著英俊是什麼、醜形又如何？

生活的真實面，變成昨日的歷史，就成了藝術的養分。那如疾駛的汽車中退去的景色，依然可以在照後鏡中發現成為一幅畫的真實。

我記得童年時，住在中部一處叫「田心仔」的地方，名字已經形容家的環境。爸爸從可以調到台北任教的機會中，突然轉到中部鄉下，讓我在一片農村中長大。每一天上學，都看見水牛在犁田，一步步，很慢，有時候注視他的雙眸濕濕的，好像含著淚水。

許多同學都是農夫的子弟，他們的便當盒很大、飯很多，上面只簡單舖著幾片蘿蔔乾蛋。那位每次考第一名的女同學說，不讀書就要搓田草，「清晨的田水比冰還冰」。我每次下田都是去玩，不想回家讀書。

〈牛車〉的下半部，完全浸在一片泥濘的田地裡。遠方的枯枝，在蒼茫的天空下，三三兩兩沒有多少喜悅或夢想。那片留白的畫布，透出天空的深邃與無語。

牛，吃力的拉著破車。頭和四肢和駝著的身軀，正賣力的緩行。牛低著頭，好讓身體的姿勢形成最佳的著力點給套在脖子上的木環。行的力量，很慢、很強。車輪與牛蹄，都陷入泥中。

多少農村畫，用美麗與浪漫來堆砌，卻不如這件牛車動人。可以觸動人心的，不只是漂亮、叛逆、無謂的自由，而是某種真切的投入來自生命底層的掙扎。像牛這般無言無語。

洪瑞麟說：「苦力的極限昇華為神性。苦鬥使你的英俊變醜形。」和畫家聊天，我見識到不只是一位農夫的手的外型。

楊樹煌作品：

台灣畫新聞稿